回忆小时候的家属院 (回忆#1)

 上个星期我决定以后每周的听书记录有个小主题,那么就从这周开始吧。这周我想写一写我小时候的家属院。

我祖籍东北抚顺,爷爷那辈人支持首都建设,一家人跟着工厂迁居北京。后来说要支持大西北,爸爸那辈人就跟着工厂来到兰州扎根。一大厂子人的家属都住在一起,一排一排平房整整齐齐,周围围墙一围,这就是家属院了。

最早家属院里都是平房,一排排平房之间就种好多的树。

有榆树,榆钱儿不知道大家吃过没有。还有桂花树,桂花也很好吃。最多的是梨树,到了开花的季节,树下满满一层花瓣,雪白雪白的,大人小孩都舍不得踩。过段时间结出长得歪歪扭扭的梨,很酸很涩,但我们这些孩子每个都喜欢上树去摘了吃。吃几口不好吃,就随意丢了。

树下总有老人家乘凉。爷爷们就叫叫嚷嚷下棋,奶奶们就抽着旱烟或者做着针线活聊天。我们这些小孩就四处疯跑,玩各种自己发明的游戏。

我喜欢看爷爷们下棋,看不懂也看,因为我觉得这些爷爷平时都挺稳重的,怎么一下棋就开始互相嘲讽,赢的趾高气昂,输的不服气便大声地骂娘,真他娘的有意思。

我也喜欢和奶奶们凑在一起,听她们东家长李家短嚼几乎所有人的舌头。我听不懂,人也对不上号,但还是喜欢听,那时候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和院子里的小孩们一起瞎玩。我们喜欢在地上挖坑,然后在坑里撒尿,然后在坑上铺报纸,报纸上撒薄薄的土,然后引诱人走过。看到那个人踩了一脚的尿泥,我们就有阴谋得逞的快感。

我们还喜欢互相用小石子打人。地上划两条线,分成两组人,大家都站在线后,然后互相丢石子。一开始大家都比较客气,用的力气也不算大,后面就会越来越用力,石子飞出去似乎都带着小说中说的破空之声。有几个高手还能打出弧线,端的厉害。这个游戏比的就是躲闪时的反应力。闪不过,头上被打出血的也大有人在。

后来家属院里开始盖楼房了,乐趣就少了很多。因为要盖楼房,就砍掉了院子里的树。铺了水泥地。虽然灰尘和下雨天的泥确实少了,但是也少了老人们下棋聊天的阴凉,我们这些小孩无树可爬,无坑能挖,甚是无聊。

楼越盖越多,楼下的人却越来越少。大家都躲在家里,在玻璃窗后面向楼下张望,但其实大人小孩都知道,楼下什么乐趣都没有了。

国企改制的那段时间,很多人下岗。不少人就要闹事,比如有些技术能手就自制了炸药包,打算炸掉几栋新盖的楼房。我家的那栋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好在保卫科长警惕性高,当天晚上带着几员猛将手提五四手枪将这一干人一网打尽。然而消息传出来还是让所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们不满是因为楼房不是每个人都住上了,先住上的都是厂里的一线工人,这大家没意见,但是第二波都是厂里的领导,而且不少领导还改了房子的图纸,将两套房打通,这样就挖了集体的墙角。难怪有人不满。

我时常会想,不知道那几个炸药包真的炸了,又会发生什么。

再后来,厂子倒闭了。家属院这块地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商拿地价格很便宜的。但是拿着不盖楼,就那么拖着。我们这些老百姓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明白了,原来城市规划附近要建地铁。这个消息让地价房价蹭蹭往上涨,一直涨到原本的住户再也负担不起的地步。只能拿了补偿金,再往偏僻一些的地方去住。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在楼下互相嘲讽的爷爷们,互相嚼舌根的奶奶们大都去世了。当年忙着工作的爸爸们和妈妈们也都老了。我们这些傻孩子也都散了。散到天南海北。

现在家属院已经不叫××家属院了,而改名叫××小区。但我还是总想起家属院从前梨花遍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