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回忆了自己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的家属院。这让我想起一位小时候在家属院楼下遇到的小女孩。
那时候我大概三四年级吧。不是一二年级因为那就太小了,我的爷爷奶奶不会让我单独下楼玩的。也不是五六年级因为那就太大了,我一定会记得更多事情的细节。
所以在我大概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下楼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女孩。记忆太久了,很多细节早都想不起来了,我就只说自己还记得的部分。
首先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糟糕,应该是刮了沙尘暴,来到家属院楼下上下四处望望都是昏黄一片。风不算太大,如果走出门洞肯定能正常走路,风也不算小,风夹杂着尘土四处乱窜,如果你张嘴说几句话,嘴里就都是细细小小的沙尘,非得用力啐几口才弄得干净。
因为这样的鬼天气,我不可能傻傻站在楼与楼之间,那样就算我自己不在乎,街坊邻居也会觉得我脑子缺根弦。于是我就躲在门洞口一个人待着。
不知道大家玩过一个游戏叫拔根没有,就是两个人用叶子的那一段茎交叉后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拔,不够结实的茎就会断,结实的就会成为我们这些小孩子骄傲的资本。我是拔根的一把好手,因为我找到了一个让叶子的茎保持坚韧的方法,就是把茎放在鞋里面,用脚的汗水滋润它。放几天,叶子的茎本来的绿色褪去,变成黑褐色就炼成了宝物。我用这样的一把宝物纵横家属院也算是创出了一片天地。
我那天顶着不大不小的沙尘暴出门就是想继续自己往日的辉煌,然而恶劣的天气让那些软蛋都待在家里不出门,只剩我一个二百五靠着门洞的墙壁手中把玩着刚从鞋里拿出来的几根神器,期盼着来几个朋友和我龙争虎斗一番。
等了许久,朋友一个都没有出现。不仅朋友没有出现,整个家属院楼下静悄悄得一个人都没有了。伸头向门洞外面望去,好像世界末日人都死绝了一样。我依然倔强地等待着,心想也许沙尘暴再过一会儿就过去了,或者也有朋友在家里耐不住寂寞会出来玩。就这么等着等着,真的是一个人都等不到。
就在我独自一人品味孤独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头钻进门洞,和我面对面靠着门洞的墙壁坐着,问我在干嘛。我问她会拔根不,她说不会,我就教她规则,还亮了亮手里的几根神器。小女孩看了看,转头又钻进了门洞外的黄沙天,我隐约看见她去了大树下面,围着树转了几圈,然后捡回来几片树叶回到门洞里和我比试。我记得她输了好多次,输了,手里的叶子的茎断了,她就再去找。开头几次我坐在门洞里等她回来,后来我就陪着她去找。找到了,捡好一些的分给她,然后我们再比试。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我突然想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家属院不大,我从小玩到大,年龄相仿的孩子我个个熟悉,唯独这个小女孩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就问她,我说你是哪的,她朝着对着楼努努嘴,没说话。我接着问,我说我怎么没见过你,她回答说:我也没见过你。我想想倒也公道。我又问,你家里让你出来玩?她说,我妈让我在楼下等着。
问了几个问题,似乎什么都没问出来。我现在知道了她有妈妈,可能在对面楼,她妈妈可能是来作客,可能是有事,所以让小女孩在楼下等着。可是这样的黄沙天,一张嘴就是一口沙子,邪乎的风把细沙吹得头发里,鼻孔里,眼角到处都是,怎么不让孩子在房子里待着,怎么让她在楼下等着,怎么还这么久,而且又是小女孩,楼下一个人都没有,她妈妈不担心吗?其实这些疑问很多都是后来我再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想出来的。当时却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能等到一个人,能在这样的天气里遇到一个同龄人,还能愿意和我一起玩拔根,真是让人开心的事。
又玩了一会儿,小女孩看了看门洞外昏黄的天,说她要走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再来玩,她说过几天再来玩,我说等你再回来玩的时候,还来这里找我,我们还一起玩拔根,她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走了以后,整个世界又完全死寂了下来。我又是一个人了。我越待越没意思,却又不甘心回家。回家更没意思。再后来,我奶奶叫我回家,我就回家了。
回想起来,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三十多年前了。当时的很多事我都淡忘了,但是这个小女孩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她。但我终归再也没有遇到她了。
哦,对了,她又黄又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