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回到抚顺(回忆小事#11)


这个星期的小事,我想写我祖籍所在地抚顺。

我去过两次抚顺。

第一次回去我还很小,都不记事。整个旅程只有一件事到现在还记得,不过也不是我自己记得的,是带我回去的奶奶总谈起来,所以我也记在心里了。是说我坐火车的时候很不老实,顺着床架往上爬,最后爬到行李架上,然后下不来了。奶奶说当时是有一位叔叔动作利索地把我从行李架上“解救”了下来。

有时候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头脑里就出现自己如何爬上去的情景,那个叔叔如何抱着我下来的情景,奶奶感谢叔叔的情景,甚至还有车厢里其他人为这个叔叔鼓掌的情景。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根本不记得这一切。记忆是靠不住的。

第二次我回去的时候上小学,已经记事了。仍然是我奶奶带我们回抚顺。说我们,是因为除了我,还有我弟弟,我弟弟比我小五岁。

这次坐火车我也记得一件小事。我记得在火车上,到了很晚,我还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无边的夜晚。有旅客走过时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我就说我不困。
其实我挺困的,但是那时候我弟弟很小,买卧铺票没给他买,就买了两张,我一张我奶奶一张。可是到了睡觉的时候,奶奶就把他放在中铺,自己躺在下铺也睡着了。我当然不愿意和奶奶挤在下铺,我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我也不可能爬到中铺去睡,我是一个有责任感的哥哥。我愿意照顾好奶奶和弟弟。

这次去抚顺,照例去了很多亲戚家里去探望。

大爷爷,三爷爷,小爷爷家都去过。大爷爷住的是旧宅,铺着厚厚的木地板,我们在大爷爷家住了几天。三爷爷家听说比较穷,但我在三爷爷家最开心,因为吃的最丰盛,我还和三爷爷家的几个小辈一起玩了游戏机,我还记得游戏的名字是《冒险岛》。小爷爷家据说是最有钱的,我去了他们家就有些拘束,小爷爷削了两个苹果,给我和我弟弟一人一个,没留我们吃饭。

也去了小舅爷家,在小舅爷家住得最久,也是我最开心,在心里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

因为小舅爷家在农村,我和我弟弟真的是可以撒了欢地玩。我们去河里捉鱼,我还记得我穿着红色的内裤,质量不好,掉颜色,晚饭时回家穿在外面的裤子也变红了。我们去山上采榛子,真正野生的大榛子。我们在村里乱逛,被人家里的大鹅追赶过,在村里的土路上还遇到蛇光天化日之下悠哉游哉地游走。我们一起偷太姥爷点心匣子里的小点心吃,吃一些,把剩下的重新摆放,好让太姥爷看不出。我们去挖地里的土豆,都是很小的土豆,我舅爷说那都是因为太小懒得挖出来的。我们在井里冰西瓜吃,用个竹篮子把西瓜放在里面沉到井里,第二天吃,比从冰箱里拿出来还要冰爽……

那些日子是我最亲近大自然的日子。

我还看我舅爷晚上打牌,前半夜输好几千,后半夜又都赢回来,还能多赢一些。不过我舅爷打牌故意坐在镜子对面,老是从镜子里偷看对家的牌,让我发现了,我就吃吃地傻笑。我舅爷打牌总是先输后赢,也许和他是书记有一些关系。

村里有个大学生,是舅爷的秘书。我知道后,就老问我舅爷,那个大学生呢?我舅爷就回答,在写材料呢。那时候我就总觉得大学生原来也没啥,最后还不是给别人写材料。后来我成了我家第一个大学生后,可能因为这个小小的经历,也不觉得自己了不起,有时甚至觉得挺自卑,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

假期结束,我们离开抚顺时,小舅爷来火车站送别,我奶奶哭了,我舅爷哭了,我也哭了。舅爷塞给我一大袋子我最喜欢吃的野果。可是当我们下车时,我把拿一大袋野果忘记在车上了。这是我这几十年时常想起来的遗憾。

最后说一件比较神秘的事。

第二次回抚顺的时候,舅爷还带我们去祭拜祖坟。走到半路我突然就开始不停打喷嚏,一边打喷嚏,一边鼻涕眼泪横流,怎么都止不住。我舅爷说,这是我太爷摸我呢。终于到了太爷坟前,舅爷,我奶奶开始烧纸,烧纸钱的烟一起来,我突然不打喷嚏了,鼻涕和眼泪也停了。我舅爷说,这是我太爷看完我走了。

从这件事后,我就相信人肯定是有灵魂的,灵魂是可以在生死两个世界穿梭往来的,灵魂可以来看他想看的人,当灵魂摸你的时候,你就会打喷嚏,流鼻涕流眼泪。